且说校长一干人等风风火火地奔赴传达室,着实是一道难得一见的奇观,在整个十三中里引发了不小的轰动。学生们趴在窗口看着楼下的那几个人——反正老师们没一个在教室里——其中就有那个深居简出的据说姓欧阳的校长,大部分人只在开学典礼上见过他老人家。相比之下,他身边那显眼的大光头也就不怎么显眼了。这九人穿过半个校园不知吸引了多少人的注意,他们消失后又留下了一连串的猜想。
不过没工夫管这些了。他们要应对的事还有一大堆,眼下必须集中精力去调查广播的事,还要想好一会儿怎么告诉学生们这个世界的真相。
传达室的门大开着,话筒前的椅子上瘫着一个老人。校长跨进去,老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,很是颓废:“是我。”
“老邵?”校长再次确认。
老人点点头,又低头看着地面。“我没法控制他。”
校长拍了拍老邵的肩膀,以示安慰,然后他转身说道:“行了,没什么大问题,无非就是给孩子们加了个铺垫而已。各班主任回去后一切按原计划进行。至于你们,去通知会议室里的人们解散吧。”最后一句话是对A04和A05说的。
“可是……”B01还想说什么。
“没别的办法了,不然怎么解释今天的广播?难道说黑客入侵电脑吗?”校长打断了他的话,“看清点吧,我们没别的选择了。”
姬老师上前来摆出“调解”的姿态——然后生拉硬拽地把B01带走了,其他人跟在后面,一边劝着一边像长辈训话般对这位敢于在校长面前“顶嘴”的后生进行教育。不过也没毛病,除了B组的其余三个人外,在场的各位平均年龄比他大了差不多十岁,训起话来未觉任何不妥。
校长坐在传达室里听着他们渐渐走远,脸上的那股严肃慢慢消失,最后竟然笑了起来。老邵抬头看着他,无奈地摇了摇头,倒也没有了刚才的愧疚和颓废:“我怎么觉得尼采突然跑出来发疯还帮到你了呢?”
“那你以为我第一时间把‘天眼′的事告诉你是为了什么?”校长居然还对老邵挑眉,要是任何一个老师在这里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做梦,“难道仅仅因为你是——A02?”
老邵哈哈大笑(话说这情绪转变得也太快了点,刚才还瘫在椅子上满脸委屈呢):“估计没多少人想到十三中仁慈严厉的校长是个阴谋家吧?尼采在广播里一喊,这些话哪是在跟学生说,分明就是给那帮年轻人听的。这样他们就没了退路,只能乖乖听你的,我说得对吧?”
“是啊,”校长点头,“比起封锁消息,泄露它要容易得多。”
老邵沉默了很久,像是想到了什么:“不过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会把守尧留到现在。”
“守尧?”校长一时不知道老邵在说什么,想了好久才记起来这是B01的名字。
“以你的风格,哪会让这种人接你的班。”
校长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,沉声道:“他和我的想法截然不同……如果哪一天我死在这个位置上,可能就证明我是错的吧……那时候,恐怕只有他能撑起我们‘第九世代’了吧……我们和全人类,在元老院和太学院的夹缝中,很艰难……”
老邵看见了他的眼晴,沧桑中透出前所未有的坚定。
.
柴羽目瞪口呆地望着讲台上的姬老师——刚才看见他和一群人走出传达室,一边走一边谈,然后他们突然散开风一样地跑向各个地方,紧接着10秒钟之内就看见他出现在教室门口了。
10秒爬了一层楼外带穿过长长的走廊,这速度已经打破十三中校运会纪录了啊。
然而姬老师此刻的状态很奇怪,进了教室之后本来似乎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宣布的,但是他站上讲台时立刻就蔫了,搓了半天手愣是没蹦出一个字来。
“他这是……怎么了?”柴羽小声地问。
“根据我的推断,他应该是有些事要跟我们说,但是一时组织不好语言。”萧子衍依旧一脸严肃,“原谅吧,他只是个数学老师。”
“有道理。”柴羽回想了一下,姬老师以前也的确是这样,关键时侯总是没词。
“嘘。”凌彬回头示意他们闭嘴。
姬老师又犹豫了一会儿,终于说话了。柴羽屏息凝神,准备聆听一场惊天动地的演讲——
“那个……同学们啊,”姬老师还在搓手,“我想问一下……我们班有多少同学……信教?”
什么鬼?柴羽以为自己听错了,憋了半天就整出这么一个破问题来?
当然,没人举手。
姬老师依然在搓手:“那么……我再问一个问题,在同学们眼里,这个……世界…是怎样的?”
这下不只柴羽,大部分同学都愣住了,不少人在窃窃私语,诸如“老姬今天怎么了”之类的悄悄话满教室飞。突然,坐在前排的一位同学用了一个词:“美好。”
“色彩斑斓。”立刻有人跟帖。
“不是这个意思,”姬老师搓手搓得根本停不下来,“我说的是它的……本质……或者……其它什么东西。”
“物质。”凌彬扶了一下眼镜,回答道。尽管姬老师今天很奇怪,但这位学霸的状态依旧像平时上课一样。
“他十有八九是改行教哲学了。”萧子衍忍不住小声吐槽。
场面异常尴尬,几十个人看着一个人讲一些乱七八糟的话,不知所云——如同把原始人关进了动物园,笼子里不断传出各种奇怪音节,参观者却完全无法理解。
隔壁班忽然一阵骚乱,令人莫名不安。
姬老师似乎受到了刺激,不过也有可能是鼓舞。他把手背在身后,昂头问道:
“那你们有没有想过,你们所知道的世界,其实与它真实的面目有所不同?”
……哪里不对劲。认知与事实不完全符合,这是很正常的事,何况他们还是一群学识尚浅的高中生。但是姬老师的一番话所想表达的似乎远不止这么简单——仿佛他讲话的对象是整个社会,而他所要揭露的,是一个欺骗了全人类的谎言。
这下不只凌彬,所有人都开始安静下来。
姬老师声音沉稳,仿佛在讲一个尘封已久的故事:
“大约在托勒密王朝期间的埃及,有位智者发现了一种力量,它能在无形中有规律影响周围的事物,并使之‘看起来合理’。智者很是欣喜,他把这种力量命名为‘文力’,意即‘与武力不同’。但是,法老认为他所作的是‘邪术’,将他处死。
“后来,在不同时期的不同地方,又先后出现了七位先者,他们也分别进行了相似的研究,并都取得了一定的成就。后人将他们合称为‘八世代’,以此纪念他们在人类认识世界征途中的巨大贡献。
“再后来,有一群人偶然接触了先者的研究成果,深受感化,成立了一个研究组织,立志要继承他们的遗志,为全人类而奋斗。他们自称‘第九世代’,而这个组织另一个为人熟知的名称则是——”
姬老师停下,环顾教室,然后说出了让所有同学都难以置信的话:
“——南乡十三中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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